《我与你与夜》
人这一生,像是耗其所能支撑一舟小船,于漫漫长河中片刻不歇的前行,前行。有时狂风暴雨,河水翻起惊涛似要覆灭你弱小的躯体;有时阴绵万里,沉重如牢笼,几近困囚住你单薄的身影;更有时,放眼万里无一舟与你相仿的船只在出行,孤独与无助如脱困猛兽,似要将你的形单影只咬碎在血口之中。
这条河,无尽且险。这片舟,无力且浅。
年月过隙,光阴之歌沉重地击打着心脏。但逃跑的人,却无法逃脱,深水没了他的身躯,也沉了他的过往。而我咬牙坚持,直到双桨与皮肤黏成血肉,这一生的责任,再也挣脱不掉。
若我能是更好的自己,若尽头有我的远方,若哭泣是因为艰熬,而不是悔恨。当我坐在岸边回望这一生,便不会在最后一缕夕阳投射于身的时候,只能痛苦的闭上双眼。
你后悔吗?
我一生能向自己提出几次这样的疑问。
一次都不能,因为我一次都无法回答自己。
在微凉的晚风中,每一夜,你都会停下划桨,任小船在河面缓缓的飘荡。而我躺在甲板上,仰望着迷蒙的星空,总会禁不住问你,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
生命的挣扎不停地变化,永无休止之日。你望望天,又看看我,莞尔一笑,总是不愿意告诉我答案。而我也习惯了这样如石子入水般的宁静,惊起的波澜从来都是于我而言,而你无风自静,一派安详。
是啊,你就是这么的无赖,却又怡然自得。可我拿你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千次万次地看向你,让我听你说出鼓舞的话,让我看你沉着的坚持,让我听你无奈的叹息,让我望你复又明亮的眼睛。
我相信着你,相信你身上有我所达不到的,更好的样子。而你一次次拒绝我望向你时那憧憬的目光,似乎是在嘲笑着我,让我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无法相信自己,又何来勇气相信你?
有股穿过芦苇丛的晚风,带着丝丝清甜之气,轻柔地靠在了我的心口。我双手枕在脑后,一动不动,并不打算去惊扰了它,便是允了这片刻的停息。
歇歇吧,我们都累了。
我很少回头看,回忆说到底还只是一个容器,容器本身并没有好坏差异,有的只是盛载的液体,是琥珀色的琼酿,还是浑浊不清的泥浆。美酒喝多了会醉,泥浆上身了会染。有些缺陷和性格是与生俱来并要带进坟墓的,但人一生,未知是常态,定论是少数,我们终该走着,也许迷茫,但也希望。
所以说我随性也好,不争也罢。我会忘记过去的错,专心投入地爱着自己,接受自然的自我。
忠于自己,我只遵守这一条,剩下的就是等待黑夜与白昼的交替,万物自然地流逝。
风起了,心口那片微凉也散去了。我支起身子,望向船头那盏火光晃荡的油灯。
“该剪芯了吧,不然,怕是明天就不够用了。”
回头望一眼,却仍是见你不变的姿势,仰着脸颊看着星,嘴角依然是那抹浅浅的弧度。
“啧,还是老样子,你就真不怕要在黑暗中前行吗?”我不悦地一屁股坐回到甲板上,震地船身晃了几晃,连着那烛火也跟着颤巍巍得摇曳起来。
夜空的那轮月亮,单薄的身子掩在云层之后,微弱的光几不可见得浅浅洒下。这世界一半的黑暗是躲不掉的。心中失了太阳,要再多烛火又有什么用呢?你不说我也知道,于你而言,早已没有黑夜白昼之分,因为心里便有光。
而那是什么?
你不曾告诉我,我却也明白七分。
风浪来袭的日子里,恐惧的人会丢下双桨,困于湍流之中,无论如何挣扎吼叫,也逃不出风暴的中心。唯有你,双手紧握,奋力一搏,方有生机。
那是勇气吧?我依稀可见,你流动着滚烫热血的心脏里,闪烁不息的那点光,成为了你的武器。我望着你,像个将军,手持利刃遍身疮痍。若不是这波澜的河水在提醒着我,人生的模样我怕是真的快看不清晰了。
想罢,那点烛火是否能撑到明晚,也便不想计较了。
能预知并抵挡的事情,不在于其好坏,而在于迎面站立之人,是淡漠还是热情。淡漠之人,知道如何失败,而热情之人,知道如何从失败之中站立起来。陷入命运的天坑之时,学着望望出口的天空,看看远方是明是暗。整日陷坐于地,失神的双目看着崖壁上因着潮湿而长出的绿苔,即使晴日,也未将任何一抹光加披于身的人,失了对这困境的抵抗,也丢了对这人生的期望。
人生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滋生出的风,阴凉且无所谓风向。
我们都该给时间以自信,相信它带走我们的青春,却不会燃烧耗尽我们的灵魂。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我收拾行囊,看着天幕渐亮,轻轻拍醒沉睡的你。
“我黑夜里闪烁的眼睛,天亮了,该与我一同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