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愿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沐浴阳光,一半散落阴凉。
——题记
清和说,我想去北方,黄山厚土之中倏忽而过的信天游,苍凉的歌声越高亢越孤单,阳光下虔诚的子民脸上如沟谷般的迂回曲折,深刻了一个时代的记忆。
北,温暖而厚实的字眼,让身处川蜀梅雨绵延的我向往,可也只是向往。我如同所有高三学子,眼前只有无尽的习题,没有未来。
因为未来与现实咫尺之遥,只是一座独木桥的距离。
清和,像一只不断迁徙的候鸟,找不到家的方向。或者说,她没有家,所以只能不断迁徙。可是,生的归宿,谁又真的能找到呢?
校园的盛典还没结束,声乐激荡人心。我们一起逃了最后的闭幕式。站在顶楼上,春日的风背后,苍白的落日面目狰狞。“还有一百天,真的只有这一条路吗?”她说。我在她背后,望着站在逆光处的清和,看不清面貌,风托起她的长发,映着她瘦削的肩,庄严、肃穆。蓦地,她回眸,那惊艳了万象的明媚似要冲破现实的桎梏。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一起去北方吧。”我,沉默,透过她看向身后的落日,直到落日逐渐隐入云层,才恍然明白那苍白竟也是会消失的。清和的笑一点点褪去,我之身沉在黑暗冰冷的海水里,看着那点光渐渐熄灭。她从我身边走过,我听到她的轻嘲“是啊,我们只有一百天了。”我始终保持着看着室外的姿势,尽管室外早已是一片漆黑。清和,原谅我无法给你承诺,我不敢拿自己的后半生和你赌。
生活照旧。时间从不留缝隙给以叹息。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望着眼前的习题却毫无头绪。一杯在夏日冷掉的咖啡驱赶了我的睡意。指针划过12,计时器上的两位数变成了单行者。清和,潇洒地离开了。我知道她去了哪,可是学业的紧张、父母的欲言又止以及我的自私,成功地劝退了我。我恍若无事的安心度过每一个决战之前的日夜,一遍一遍用相同的言辞劝说着自己。得失之间,我已不知道什么是幸、什么是不幸。
北方的暴雨伴着三天的考试一起来临。三天的考试,让我身心俱疲。回到家,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原因的流下了眼泪。脑子里是新闻报道中的泥石流、塌方、最无助的人们最绝望的哭喊。直到这时,我才开始担心清和,担心她是否也是如那些人一般流离失所,甚至担心她,是否还在这个冷漠的世上。
我总是在挣扎,究竟什么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又究竟怎样才能周全。犹豫,徘徊,最终,错过了最佳的时间。
直到清和的遗体被她父母找到,那张已被泡肿的脸看不清表情,双手保持着托举状态而无法伸直。我始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为什么是她?为什么那个幼小的生命活了下来?除了哭泣,我找不到更好的方式。清和说,一个人哭,说明身边还有人在乎有人疼,对明天还有期待,而真正绝望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所以她从来不哭。
清和离开前说,这一次我赌的是永恒。
我不知道什么是永恒。如果还有机会,我想问她,这一生,她是否不虚此行,它太短,太促。
最终我的谨慎努力没有白费,我考上了北方的大学。听了一假期的恭维,我心虚地接受了。当一个人站在一定高度,事后的回顾可以说是一种坚持、一种信仰引领成功者达到他的高峰。可不也因了这种坚持,让失败者坠入无底深渊吗?而更多假装若无其事的人,在某一个转角放下了坚持,以为只是暂别,却就此引入芸芸众生的迷雾,再也回不来了。
我们都想永恒。可是谁又能保证自己的生命真的不腐朽?或许正是我当初的谨慎,让我的生命缺少了阅历,而多了遗憾。
我踏上了北方的土地,见到了埋葬清和的小镇,见到了阳光下那个幼小生命的笑脸。那一刻我释然了。我想这里曾有一个女孩,留下她黑直的长发、瘦弱的身影以及永恒的灵魂。
在清和墓前,我说:“清和,唯有你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