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去 远方 风送着微云丝丝悠悠,闲散慵懒地由此及彼、由彼及此地在二十多层高的楼顶飘荡。我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站在这个都市的六楼,看着眼前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的楼群默默发呆。 新建的楼群高大、恢宏,深蓝色的仿欧式尖顶,城堡一样,给人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秘,咖啡红的颜色,宽大通透的落地阳台,彰显着她的体面、尊贵与实力。那规模以及高耸入云的样子,着实气派。 楼下铁栏围墙内,是小区精致的绿化与景观。小桥、流水、林荫道、假山以及雕塑,应有尽有。很有“收美景与咫尺、纳天地于一隅”的气概。 残破、老旧的四层楼房就夹在这样的高楼大厦中,像个灰姑娘似的,不但羞涩,而且多少有点惨不忍睹。但它却是苦工一族最实惠的庇荫。 楼顶边缘是一圈用破旧木板围成的栅栏,翠绿的藤蔓在栅栏上蜿蜒缠绕,橙边的小花,浅绿色的豆角,让人心生喜悦。熟透了的西红柿垂在叶间枝头,若隐若现,娇艳欲滴,新嫁娘似的,给人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涩美。海棠、月季、三角梅像小姑娘的脸般明丽灿烂,笑盈盈开得正繁密。母鸡昂首挺胸,姿态傲慢地带着小鸡悠闲地散步,红公鸡爬上了木屋旁垒高的青砖,捯饬好两爪后,扇了扇翅膀,伸长脖子“呕—呕—呕”地打起鸣来。男人着肥大的短裤,光着酱褐色的臂膀,在低矮的小木屋里出来走进去,进去又出来,一会儿拿喷壶向菜园洒水,一会儿剁了菜喂鸡。女人洗着衣服,哼着小曲“上河里的鸭子,下河里的鹅,一对对毛眼眼找哥哥…”隐隐约约传来了婴女的啼哭声,女人一边在围裙上擦着两手,一边麻利地向小屋跑去…… 眼前的场景,另类得让我一时间神情恍惚。觉得他们一定是穿越了!他们是从上古而来,这样质朴与格格不入,竟然让我有一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部落感。 今天,是老班对你们的仅有的放工恩赐吗?竟让你们在紧张艰苦的打工生活间歇,快乐地享有自由的一天。 祖祖辈辈靠稼穑为生的你们,不论走到天涯海角,都不会忘记农桑对生存的重要。总是用瘦弱的肩膀撑起一片天空。其实,你们才是社会中最坚实的脊梁。 我们在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常常看见你。锅碗瓢盆、被褥打成一个大大的包,绳索深深地勒进肩膀里,背在瘦骨嶙峋的肩上,蜗牛一样穿行于城市熙熙朗朗的大街小巷,神情不安地过马路,挤公交,挥汗如雨……每月与你擦肩而过,看见你表情茫然,目光散淡,疲惫的身影步履维艰,岁月的辙印刻在酱色的脸上犹如黄土塬的沟壑,总给人以“满面尘灰烟火色”的困顿,有着永远洗不净的憔悴与风霜。不知为什么,常常让我有一种欠你什么的不安与心虚。 我常想,E时代的人,前卫、时尚,持一卡轻松自如走天下,步伐自信,状态潇洒。而你这样负重,要到哪里去讨生活?在人如潮车如海的大都市,你迷茫吗?你受过歧视与刁难吗?你一定遭遇过不公正或屈辱,甚至有时讨不到工钱。 一群鸽子在楼顶盘旋,灰白色的羽毛在太阳下透亮闪动,更映衬着天的寥廓与深远。 傍晚时分,大而圆的月亮早早地升起来了,孤独地悬在楼顶。抬头仰望最顶端的窗户在浩渺的虚空,星星一样射出的亮光,是那么不接地气和孤独,住在上面的人是否会有一种脚找不到地的眩晕和不踏实了,我想。 融融的月光,黑魆魆的南山、树木、高楼、木屋,进入梦乡的人们,一切的一切被天幕统一平等在无边的空洞里漫灌成了一幅硕大无比、美轮美奂的人间水墨画。 天静谧,月朦胧。有火车声“哼嗤—哼嗤—”远远地匝地而来,像天地的喘息与呻吟,疲惫而惆怅。 天幕下的火车形单影只,孤独得像个艰难爬涉的蛆虫。是谁,又背着行囊,带着亲人的期待与寄托,去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