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
很多很多像黄昏一样安静的路灯,很多很多朵无名的夏天的花,很多很多个无声的怀念,很多很多个真正幸福的日子,很多很多收藏了四季的笑,幸好我还记得这一切。
居住的城市在北方,下雪是极寻常的。与“世人一人逝去,天上就多一颗闪烁的星星”相类似的传说,雪是盛放在天堂里的花朵。下雪时总有大风,行人使劲哈气搓手。爱美的女人,只穿少少的衣服,踩十厘米跟高的皮靴,鞋帮上坠满饰物,飞快走过。有傻乎乎的小孩子,在轿车前挡风玻璃厚厚的积雪上,用被雪浸得通红的手指,用力划出“下雪了”,趁车主没发现,拖拖沓沓的走了。
臆想中给堆成的雪人用胡萝卜和黑纽扣装成鼻子眼睛,他就能活。拥有可以活动可以一起玩的雪人,就算把每天两粒的巧克力豆让出一半也是情愿的。雪霁的午后,阳光如河水一样缓缓地在小院里流淌,沾湿了我的衣裳。空气很安静,融化的雪水,从屋檐落下,伴着嘀嗒声,溅起小小的水花。冬天的夜晚,冰天雪地里,四下仿佛是温暖的。那样的夜晚,很安静,很冷。雪被踩得很硬,偶尔碰到花坛沿上松软的雪沫。我在温色调的路灯下,认真地打着冷颤。
四月天,微风和面。天湛蓝,云纯白。空气中,无一粒灰尘,天很高很远,云很低很近。一季的春,一季的乍暖,一季的花开。一颗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贴在春风里,吹过了桃花的娇艳,吹过了油菜花的金黄,吹过了梨花的圣白,一不留神已与满树的桐花撞个满怀。或许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不同的春色情怀吧,我的情怀便不由自主地落在这极具普通的一树桐花上。只有桐花真正盛开的时候,才感觉与春天真正挽手。桐树花,一个土里土气的名字,它拥有一身的粉紫色,又不是那种高贵的紫。它拥有扑面浓郁的香,却又不是绵延清雅的香。如果用梨花喻作少女的素洁,以桃花喻作少妇的娇艳,则桐花就如那端重沉稳的知性熟女了,当然还要冠以知趣来形容,也就是勤劳善良的传统美德。或许这种淳朴才是我所偏爱和承受的。
喜欢开满花的春日午后,阳光亲近而温暖。手捧一杯咖啡或茶,在淡淡的香气中,浅笑轻飘唇角。在缓缓流淌的音符中,无需察觉时光的流逝。或许这就是一种最美的幸福。慵懒的午后草坪,宽大的外套下,遮不住青春洋溢的俏皮与邋遢。一点点不经意的性感,在明媚春光的映衬下更加可爱诱人。这样的一个开满花的下午,总觉得似曾相识,总觉得是一场可以放进任何时空的聚合,可以放进诗经,可以放进楚辞,可以放进古典主义也同时可以放进后期印象派的笔端-在人类任何一段美丽的记载里,都应该有过这样的一个下午。
春夏之交,正是蒲公英飞舞的季节。蒲公英,一种很普通的野花,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用嘴一吹,会变成数不清的小小的降落伞,映着阳光乘着风,轻轻地飘撒开去。上小学的路上,它一直是我最钟爱的快乐。紫黄红白蓝5种颜色的蒲公英,最爱的还是白色,因为白色蒲公英的花语是停不了的爱。
牵牛花生来是属于夏天,属于夏天的清晨的。对日本的俳句不甚了解,偶尔看到一句“牵牛花,一朵深渊色”是谢芜村的名句,迫不及待就爱上这小小的蓝靛沉静的牵牛花。不是因为俳句而喜欢上花,俳句是一个契机。在这安静的夏日清晨里,读着这样的美句,顾盼之间就把窗外那一从绽放的牵牛花的芳华收到心里去了。夏天的清晨是最漂亮的,窗外清脆的树叶在微风中轻轻颤动,脉络清晰,一切都舒展出生命的常态,慵懒而生活化。
正当“五月榴花照眼明”的时候,也正是桑葚鲜美的季节。在乡下,一到五月,树上就结桑葚了,谁想吃都能去摘。这是年年五月大自然送给人们的礼物。麦子稍黄时,紫红的桑葚就会一个个地露出头来,好像一群活泼的小娃娃,煞是可爱。吃桑葚也有点恼人,它像染料似地,汁水一到手上,立马变黑。一不留神,手指染得黑了,嘴巴也染黑了。
记忆里的秋天,是一首芳香的诗。老家院子里有几株桂花树,一过中秋,细碎的小花缀满了枝头。桂花有两种,淡黄色的称木樨,花朵较细小。另一种是金桂,花朵较大,呈金黄色。年少的我,喜欢在树下读古诗,三百首唐诗宋词,几乎都是沐浴着桂香念完的。桂花树是外婆的宝贝,深秋的时候,她会在地上铺开一张塑料布,吩咐我轻轻摇动,隔着缤纷花雨,我总会看到外婆绽开的笑容。
秋日的薄暮,道路两旁高大的杨树,叶子已泛黄。行人很少,路面洁净而干燥。我拎着鞋子,赤脚走在路上,有微微的凉。我肆无忌惮地唱歌,歌声伴着落叶的沙沙声,打转飞翔。徜徉在小镇里,抬头望天,高远通透,低头看地,稳妥踏实。夕阳的余晖映进我的眼眶,泛出琥珀色的光,成为记忆中永久的馨香。
无论世界怎么变化,这里生活依旧。无论贫困还是富有,我们都可以诗意的生活。诗意更多是一种心情,是邂逅一件能让人拥有情绪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