辈子一个梦

故乡的桃花应该开了吧。在北方小城的午后，三月的风习惯呼呼地吹。其间夹杂着些许风沙，一切构成了一天的韵脚。人们身处其中，午后有些慵懒，去邻居家串门聊会天或打个盹，昏睡般的下午就过去了。

如今，天气渐热。这个南方都市里早就躲过春寒的料峭，杨柳絮飘飞着，路边的花儿皆已绽放。午后一个人走在路上，微风吹着，毫无当时的感觉。

走着走着，思绪飘到几千公里外的故乡。是啊，故乡的春天也来临了。夹杂着些许风沙的风吹着，散漫的午后，那个少年已然不在了。

我尽力去还原一切，把碎片化的记忆拾起来。

大概七岁前，那时我仍生活故乡的老家。老家的房子只有四个人住。我，我父母，还有我哥。

我和我哥哥差五岁，但是我整个童年的乐趣大抵是他带来的。平时玩的时候便一直黏在他身后。

那还是03年，记忆犹新的是那年祖国大地非典肆虐。我妈还有我哥都放假在家。只有我爸还工作。我和我哥的时间多了起来。我们在那段时间几乎跑遍了整个村子，那段回忆因此也构成我整个童年中最难忘的时光。

三月风吹着，午后人都有些瞌睡。哥在家睡了，我失去了玩伴。妈也去邻居家串门了。我几乎彻底没啥玩的了。

我悄悄的出了家门，门前不远是个沟。沟底下住着些许人家。站在高处窥看一切，基本可以尽收眼底。映入眼帘的是一树桃花。三月的桃花瓣嫩嫩的，粉嫩如雪。一瓣一瓣的嵌落，堆砌在风的吹拂下，阵阵清新。当时躲不过内心的欢喜，搞不清楚究竟是喜爱桃花还是想折一枝来玩玩，我竟然偷偷溜到那家去了。

农村的门还是那种旧的木板门。一般门都是虚掩着的。门没有上住，我悄悄地推开，院子里没有人。四周寂静的，连人午后的瞌睡打哈欠声和打呼噜声都没有。

我安下心来了。挡不住内心的欢喜，我迅速跑到桃树下，轻嗅了一番。那样清香至今令我无法忘怀。我选了一个花朵饱满的一枝，使劲拽下来。用的力气有点大，我拼命向后拽，我差点栽了个跟头。终于成功了，满载着欢喜我准备回家去。二话没说，我向门外跑去，轻轻推开了门。突然这家主人回来了，她看见我手中的花枝，显然她已经明白了我的所作所为。

我出于感到罪恶的本能，把花枝一抛，赶紧从旁边溜过去。

那家主人随后追了上来。我知道我逃不过制裁了。我跑回家中，妈刚回来，二话没说我蹬上了院子里的梯子，爬上了房顶。

那家主人还是找到了家中。和我妈说着我的罪恶。我妈说一定好好教训我，然后赔礼道歉。农村民风淳朴，想来这件事也并不罪大恶极，这件事情就没事了。

我在房顶上偷听着一切。那家主人走后，我心情格外的开心。我好像当时没有感到一丝罪恶，也好像感觉逃脱罪责了。我静静地躺在房上。房上水泥铺的，午后房上暖暖的，躺在上面十分惬意，暖和。微风在吹着，我看着天上的云飘着，那样安详。天也蓝蓝的，太阳也不怎么晒，我观赏着这天地间最美丽天然的景色，然后稀里糊涂没有知觉地睡了。

醒来后，晚霞漫天，夕阳似血。我没有太多工夫观赏了。毕竟有些饿了，我急忙下去。

等待我的是妈的一顿臭骂，还有爸的一句扯淡。我顿时有些惭愧，才感到真正做错了事。

但是这惭愧几天后也就烟消云散了。

几天后的一天，一声闷雷吵醒了睡觉的我。我听到后立即兴奋地跑了出去。天色暗了下来，风吹着树叶在晃动。几朵厚厚的乌云聚集到了一起，蓝紫色的闪电闪现在其间。然后雨就淅淅沥沥地下了。

春雨过后，村里的路有些泥泞。人们扛着锄头，镢头去田地了。田地上满满是刚犁过的地，十分松软儿。

我跟着妈还有哥也去了。我去地，不为别的，就是玩。途经一个岔路口，我一眼望了望，那条路有些神秘，因为从没去过。

我问妈那条路通向哪，妈说其他村。我仍旧无法相信。因为我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好像在梦里遇见过那条路。我真想走一走那条路，看它究竟通往哪里。无奈没有人陪我去，我最终没有去。那条路成了我最梦寐的路。他日后，时常在我梦中出现。令我心驰神往。

长大以后，我很清楚了那条路。那条路的确是通向临村的。没有了对它的神秘感，我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了。

现实中我被哥拉着向另外一条路走了。我们最终到了田地。妈开始干活了。我在一旁看着，随后发现旁边有一个小山丘。于是我便去那里玩了。上面长满了荆棘，但还是有条小路可以通上去。我和哥去了那个小丘。穿过荆棘丛，我们到了顶上。

站在高处，望着下面，田地星罗棋布般的样子。我有些累，便坐在一个石块上。然后我做了那年最错误的一个决定，我掀开了另外一个石块。石块下面有不知名的奇怪生物，它五彩缤纷，闪着光芒。我一脸茫然，甚至有些惊讶，随即向后一仰，翻了个跟头，从小丘翻了下去。伴着荆棘带给我的刺痛，我翻下去。地上的地是刚犁过的，有些松软儿。因而，我简直是伴着疼痛迈向松软的快乐。

妈看到我的样子，赶紧看了看我。我无大碍。哥也吓了一跳。此后，这件事一直回荡在我的梦里。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件事究竟是否真的发生过。一切如梦里雾里，我恍惚了。

时间就这样消逝。过了几天，哥从姥爷那拿来两个高粱杆儿做的鸟笼。有鸟无笼。哥偷偷地从村里其他人那买来两个鸽子。我们就把它们放在屋子一角。夜晚伴着它们的叫声睡。在03年流感爆发的年代，妈不让我们养鸽子，但她还是发现了哥买来的鸽子。

哥还是在养着。一天，哥在喂一个鸽子的时候，忘了关笼子。那个鸽子飞了出去。哥立即去追。

我望着天，鸽子飞了。天有些淡红色，像是快下雨似的。不时地传来布谷鸟的叫声。云低低的，像是被压着一样。哥最后追回了那个鸽子。我望着沟底的桃树，风吹落了片片花瓣。在淡红色的天空下，片片飞舞。一切又魅惑着我，我望着那个场景，竟又不知是梦是现实了。

几天后，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我大概确定那是真的。妈以前经常说有黑狐，獐子什么的专门捉小孩子，我有些怕。但是有些渴望，希望见到它们。那天早上，爸在家。一个黑色的大猫突然跑进了我家。长大以后，我想了想，那个大猫大概有汤姆猫那么大。我渴望捉住它。我把大门立刻关上，大猫在院子里逃窜。我关上各个门。它爬到院子里的梧桐树上。我爬上梯子，准备到房顶上把它从树上驱赶下来。爸也来帮我。它最后跑到了柴房里，一个存放旧物的地方。我兴冲冲地望着它。它好大，在黑暗中两只眼睛闪着亮光。我关上柴房的门，时不时地从缝隙望着它。晚饭时我又拿了些东西喂它。怀着不舍，睡前我又望了望它，还在。我安心地睡了。第二天醒来，它离开了，从缝隙中钻了出去，从此杳无音信，我再没见过它，仿佛它从没出现过。待我长大以后，童年发生的事再没有过了。

那年九月，我们家搬到了市里。我上了小学。童年见过的那些人几乎再没见过。老家也再也很少回去。

前不久，我突然想回去看看老房子。爸常说院子里长满了草，房子也有些漏雨了。

我真的想回去看看那个我好久不见的房子了。那个我生活过的童年。房子老旧了许多，院子里杂草丛生。

我多么想回到童年，回到那每一个梦境般的场景。现在我长大了，知道有些真有些假，却失去了那最美好的感觉。

如今，我在异乡里。

我知道心向往之的一切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