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消失不见的石桥》
时间如海,记忆如沙滩,海浪将一枚枚贝壳送到沙滩上,又收回她博大的胸怀:时间如风,记忆如巨岩,风将巨岩刻划的千疮百孔,又用多情的手把那些痕迹抚平。但是,总有几枚贝壳在亘古的沙滩上鸣响着回忆的悲风,总有几笔划痕在诉说着记忆的不朽。
我是一个恋旧的人,常常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着,看看花草,看看新绿,想想我记忆中的缕缕村烟,儿时的旧友,和那一座座石桥。现在的我,住在城市的中心地段,走过平坦的柏油路,跨过那一座座无需费力,毫无坡度的水泥桥时,我就会静静地看向远方,想念家乡那若隐若现的石桥,即使它们不复存在了。
儿时的我们,在晓霞映红天边之时回到家中,扔去束缚了自己一天的书包及书本,偷偷地在小抽屉里翻出一把把藏得严实的自制小木枪,揣在怀里,溜出家门,东张张西望望,生怕被长辈发现,一旦发现没人了,一个劲儿地冲向村最中间的那座石桥,小伙伴们相约着打枪战。,六个年纪差不多的孩子分成两组,每组三人。分完组后,在接下来的两分钟里,两队以最快的速度藏好。棉花田里,水稻田的田埂上,灌木丛里,到处是我们闪烁的身影。身上黏上了一团团大大小小的棉花,鞋底里是一块块夹杂着青草碎片的泥巴,松垮的裤子在脚跟处早被低矮锋利的灌木划开了一道道印痕。每隔五分钟,两队都会在石桥上相遇相斗,不知道该怎么样用没有子弹的木枪将对方击败,只是单纯地模仿电视里那些枪战场景,嘴里发出“piupiupiu”的声音,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互相拉拉扯扯,喊喊笑笑。那时候的我们,地那么大那么阔,却神奇地能将对方一一找到,那时的我们,喜欢在枪战打累的时候坐在石桥上暂时休战,看看天边远飞的大雁,听听耳边细燕的呢喃,说着以后会娶你的胡话,唱着两只老虎的童谣。我抬头看看各家的屋顶,是升起的袅袅炊烟,心里暗想长辈们现在一定在煮饭,不会来管我们。那时候的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很慢,我们似乎有在石桥上打不完的枪战,似乎闲话总也讲不完。曾以为日子一定就会这么慢悠悠的一成不变着。我们总说分别遥遥无期,然而转眼就各奔东西。
之后的时光,如许多人一样,我告别了乡村的生活,渐渐地习惯了城市繁华多姿却又压抑的生活。直到很多年后的一天,我乘着私家车回乡,却惊讶地发现村中的石子路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水泥路,路边的灌木丛不见了,一棵棵香樟树如卫兵一般守卫在两旁,汽车徐徐前行,当我在惊叹村中变化时,却震惊的发现座座石桥也没了,一座座没有坡度的水泥桥连接着两岸,欣喜顿然只剩下了失望与痛心。
我低声问了问爸爸:“爸,你还记得这里的石桥吗?”
爸爸点了点头,低声道:“那是我小时候的时候男孩子最爱来玩的地方,在这里弹弹珠,打枪战。”
车内沉默了。我再次望向窗外,觉得水泥路填满了石子路上的坑坑洼洼,也淹没了童年的欢乐记忆。
石桥的千疮百孔,两边栏杆的连连断断,多少代人,不急不慢,走在那座座石桥上,度过了童年,跨过了中年,走过了老年,石桥是他们年年岁岁的见证者,而石桥上也留下了他们走在人生之路上步步坚实的印记。那些石桥,是我儿时生活最美的点缀。我们和石桥相识在懵懂无知的年纪,和石桥一起做毫无章法的游戏,那枯藤老树,那流水昏鸦,那无忧无虑的童年都有着石桥的陪伴。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我的脑海中浮现石桥沧桑质朴的身影,我的心境与梦境立刻变得有声有色。
然而,石桥早已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它无法承载小汽车、大卡车的重量,无法承载地方经济的发展,但石桥却承载了我们的回忆,我们过往的点点滴滴,代表着我们的心灵家园。
那些消失的石桥,消失的不仅是座座石桥,亦是我们的童年我们的青春,但是,石桥却又是真切的活着,活在我们的童年记忆里,活在我们的心里,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