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后来》

 你说 后来

你说帘外海棠 锦屏鸢鸯 后来庭院春深 咫尺画堂

你说笛声如诉 费尽思量 后来茶烟尚绿 人影茫茫

你说可人如玉 与子偕臧 后来长亭远望 夜色微凉

你说霞染天光 陌上花开与谁享 后来烟笼柳暗 湖心水动影无双

你说彼岸灯火 心之所向 后来渔歌晚唱 烟雨彷徨

你说水静莲香 惠风和畅 后来云遮薄月 清露如霜

你说幽霜棋罢 再吐衷肠 后来风卷孤松 雾漫山冈

你说红袖佯嗔 秋波流转思张敞 后来黛眉长敛 春色飘零别袁郎

你说暗香浮动 刹那光芒 后来玉殒琼碎 疏影横窗

你说良辰美景 乘兴独往 后来红尘紫陌 雪落太行

你说赋尽高唐 三生石上 后来君临淄右 妾家河阳

你说玉楼朱颜 飞月流觞迎客棹 后来幽谷居士 枕琴听雨卧禅房

你说高山流水 客答春江 后来章台游冶 系马垂杨

你说锦色韶光 花灯幢幢 后来荼靡开至 青苔满墙

你说天地玄黄 风月琳琅 后来月斜江上 云淡天长

前言

2010年盛夏，五一路上的新华书店空调大开，甚是凉爽，我在折扣区见到一本被翻得很狼狈的《世界散文精选》。本想把它撇开——我此行来的目的是为了淘些便宜的英文原著。

然而刚刚将它拿起，不想悠悠飘出一页，边缘的锯齿状表明分明是被前人撕下。说来惭愧，看着对面无所事事的店员，情急之下，我只好匆忙将它塞进口袋，万一让她看见，自然是说不清的。

事情本该就此过去，我也拿着打折的《基督山伯爵》原著满意而归。直到两天后妈妈准备洗衣服时，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片落在地上。

对，上面就是以上的文字。

一

关于《你说，后来》的版本有很多很多，以上应该是最真实的版本，即作者吴婷本人的版本。至于作品发表后网友们依据格式数倍甚至十数倍的续写，以及水平高低，对仗与否，押韵得当，这里不作评价，只能说很多人因此了解了很多古代典故，以及背后的美丽故事，这就很让人感动和欣慰。

二

我在这里不想赘言每句的典故，说少了说不明白，说多了必然会掺杂自己的理解，且不说每个人的理解都不尽相同，也不提以我区区二十年的人生阅历，怎敢妄谈赏析，单单是说出自己想到的种种，也担心给诸位造成先入为主的困扰。诸位若有兴趣，自己去了解去品味，岂不快哉。

在此，我不过谈谈自己的故事，以及听到的故事，也许跟上文并无十分紧密的联系，我说有联系也未必获得同感，那就姑妄言之，君当姑妄听之。

毕竟每个人都会记起生命中的那个人的“你说”，那就在各自的脑海里感叹“后来”吧。

三

那么，现在开始。

四

“初中14岁的时候玩《传奇》，认识了个17岁的姑娘，我自称18了，她的Id是冰雪之女，是一个法师，她每天晚上七点准时上线，找一些小宝宝在蜈蚣洞练宝宝，下线了让我上法师把她的七级宝宝招给我保管。非常可爱的一个女孩子，真的真的非常可爱，我觉得应该是我的初恋了，记得我们一起听周杰伦的歌，记得她说用嘴亲不是“波”是“啵”，记得有次我和班上也玩《传奇》的女孩子聊天问作业，她就跑到大刀卫士边上准备自残。我一直在边上劝着，看她呆呆的站了一会，然后卸了衣服和装备，喊我到对面交易给我，说万一爆了叫被人捡了，我当场就被她萌翻了，她那一身装备就算掉到安全区也没人捡。哈哈哈哈”        “后来有一次我和别人单挑输了，还爆了一身装备，她一直安慰我还把所有的装备和钱交易给我，我当时很郁闷就说了句你这些装备有屁用。她很伤心，有几天没有上线，后来上线的那天，和她打了一次沃玛教主，她当时跟我说过几天要玩别的游戏了，让我加她QQ一起玩，我说好的我陪你玩，她一直喊我加她QQ，但我当时一直没申请，第二天我马上找哥们借了个QQ，然后上线就找她，却一直显示该用户没有上线的红字，没想到那竟然是最后一次见面，在后来一段时间我都会梦到她在沃玛给我发QQ号的场景，但显示的只是一长串模糊的数字。我连续几个月都会在晚上七点准时上线，就为了M冰雪之女这个ID”

“后来忽然有一天M的时候没有显示该用户不在线的红字，我当时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打了一大段我想说的话，但一直没有回复。几分钟后，却看到一串红字，叫什么“服务器已更新，已断开连接”原来是系统问题，我还以为她上线了，后来玩《传奇》的越来越少，服务器也停了，后来什么游戏流行我就玩什么游戏，进了区里就喊“这里有个玩《传奇》的上海小姑娘吗，我找你找得很辛苦”，无奈老被聊天公告顶飞，还被以为是水军老被封号。如今也奔着三十去了，也经历了不少女孩，却再也没那样的感觉，想来她现在也嫁做人妇了吧，时间久了，距离也就拉大了，她现在已经在相夫教子了吧，哪有时间玩游戏，闲暇也就逛逛淘宝了吧哈哈哈，记得当时我俩最喜欢的歌是《晴天》，你们现在呢都听什么歌啊，那谁给我拿点餐巾纸。。。谁哭了，你才哭了，我这几天不是有点感冒吗，哈哈哈来吃菜吃菜。。。”

2014年冬天，室外零下二十多度，哈尔滨道外区的一家餐馆，我在他对桌安静的吃火锅。那时我喜欢的女孩在成都，已经和别人在一起，这里没有帘外海棠，锦屏鸢鸯，这里也没有庭院春深，咫尺画堂，只有漫天大雪，夜色透凉。店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我一个人躲在靠窗的角落，一口气拿了十几盘羊肉，重感冒的我鼻子一抽一抽，眼睛跟着对桌的哥们眼眶一点一点红了。

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后来茶烟尚绿，人影茫茫。

多么多么令人难过，多么多么令人悲伤，人生所经历的并非轰轰烈烈才成记忆，青春里的相逢有很多都像风吹过荷上的露，悄悄落入湖中，了无痕迹，再也不见。

我们是不是都遇到过这样的人，从前无话不说，因为时间的原因，地域的阻隔，慢慢的无话可说，直到彻底断了联系。我们是不是都是这样的人，本该正正经经的说一句“我喜欢你”却如何也说不出口，所以只能以再见为圆心画一个圆。把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不相干的话扩进来，最后却拼成一张分辨不出是否真诚的脸。我们是不是也在怀念这样的人，不管做了怎样曾诺与誓言，最后还是，面对面渐渐失散，肩并肩越走越远。

但偏偏，风渐渐，我看你不见。

可是我还是想找到你啊，，但是世界好大，我一直没有找到你，后来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里互不相关的活着。时间是记忆的橡皮，一点一点把什么都擦去，直到我再也见你不到，想你不起。

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鸢鸯，后来庭院春深，咫尺画堂。

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你说霞染天光，陌上花开与谁享。

后来茶烟尚绿，人影茫茫，后来长亭远望，夜色微凉，后来烟笼柳暗，湖心水动影无双。

从此这是一个人的世界，我走过山时，山不说话，我走过水时，水不说话。

从此手插口袋，谁都不爱。天高孤影任我行罢。

五

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以为这件作品（请允许我这么说，因为我真不知道《你说，后来》属于什么文学样式）是专门写给苏轼的，因为太符合苏轼的经历了。先附这首千古第一悼亡诗：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夜夜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十年了，世间有多少变化不想再说那些被用滥了的词语，单单是十年的官海生涯的起起浮浮就足以令人容貌苍老，两鬓斑白，纵使相逢也不是曾经的模样。想起你十六岁嫁与我时也向往安定美满的生活，就像河之彼岸的灯火，摇摆不定像你我忐忑的心情但是确实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后来我出蜀入仕，登上官场，带着你驶向彼岸灯火通明的彼岸，一路上我们琴瑟相和，举案齐眉，快乐得像江上满载的渔船，然而快乐总是暂时的，官海浮沉，有时也会烟雨彷徨，看不清彼岸的灯火。

偏偏这时候更为沉重的打击到来，妻子王弗猝然病逝。苏轼依父训将它将葬于母亲坟冢旁边，并亲手种下三万棵松树以寄哀思。十年后梦里回到妻子坟前，看着已然成林的松冈，可称得上“亭亭如盖”，苏轼会想些什么。

回想起来，这一段如同繁华世界里最悠长的一幅画卷，古老的太阳，姣好的面庞，明亮的笑容，气派的楼阁，庭院深处，水静莲香，这样惠风和畅的午后，慵懒的阳光一点一点照进来，你连输三局仍不服输，只管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后来你在我的怀里入睡，我也渐生倦意，恍惚中你站在草甸上，站在花海旁，阳光在叶子的怀抱中穿梭，影子斑驳，岁月晶莹，你站在木棉花开的道路上，赤足跑在前面惊起花瓣上的彩蝶，一抬手，拢住了一片霞光，你站在乌篷船头的甲板上，大喊一声，有芦苇低头牵住泊泊的河流，我在后面安静的看着你的发丝被微风吹起，耳朵上微小的茸毛逆着太阳闪闪发亮，甲板上的影子婀娜多姿，我看着彼岸，越来越近了。

可是一块云飘过，遮住太阳，惊起大风，花瓣像倒流的雨滴飞向空中。世事无常的潮汐涌过险滩，把海上驶向彼岸灯火的船打翻。醒来时我已经找不到你，后来在小轩窗外，云遮薄月，清露如霜，后来在短松冈上，风卷孤松，雾漫山冈。

山是青的，水是绿的，人没有老去就不见了，居然是真的。

当时只道是寻常。

你一定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纳兰性德。

六

随便打开搜索引擎，键入“陆游”二字，弹出的是铺天盖地的“爱国主义诗人”之类的赞誉，爱国主义诗人嘛，总是豪放的，要么是“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悲怆，要么是“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凄凉。

报国无门的陆游没有等到王师北定的那一天令人无奈，然而青年时代和表妹唐婉的爱情故事同样为人扼腕称叹。下面贴出词二首：

陆游

红稣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唐婉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浑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故事的开始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也许是在大的家族宴会上，少年陆游与少年唐婉相遇，少年陆游想必是很英俊的吧，难怪唐婉会红袖佯嗔，秋波流转，这种自然又不自然的暗示想必每个少年都不能抵御吧，暗香浮动中，爱情的光芒刹那之间绽放，就这样青梅竹马直到弱冠之年，两人顺其自然的步入婚姻殿堂。

史书记载，二人婚后生活无比恩爱，但并没有记载什么原因，也许是唐婉大小姐脾气重了些，也许是陆母个人的偏见，总之婆媳关系不和谐的隐患一直存在，直到某个节点，矛盾无可调和。结局是陆母不顾陆游的苦苦哀求，以死相逼，迫使陆游休掉唐婉。

故事本到这里就该结束，就像当今社会每年发生在中国各地的故事一样，丈母娘棒打了鸳鸯，从此二人再无瓜葛，各自在这个世界个角落生活，花开两朵，天各一方。毕竟，回忆里的那个人，终究还是不要见的吧。

然而世事的安排真叫人无奈，更高潮的部分还未到来，沈园里的那一次相遇就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样，本不该相见的那个人，还是来到彼此的面前。

惊愕，悲伤，愧疚，愤懑，我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为什么明明相爱，到最后还是要分开，为什么明明已经在一起，还要被生生拆散。在唐婉递过来的一杯酒里，陆游看到了倒影里那个悲伤的自己。

从此陆郎是路人。

几个月后，唐婉相思成疾，卒。

人去心空，距离像岁月一样拉远，记忆融化在梦里面，散淡难辨。从此天涯的故事就随风飘散了，过去的那个陆游就已经死了，人生通过这个转折点，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从此这个世界上没有痴情的陆游，只有豪放的陆游。

从此这个世界只有谈论国家大事，为国为民的陆游，再没有儿女情长的陆游。

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后来玉殒琼碎 疏影横窗

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后来红尘紫陌 雪落太行

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后来君临淄右 妾家河阳

那么，来生，再见。

七

像在一篇文章里看到的那样，曾经说好的天涯海角后来都在，只是与当初的他们再无瓜葛。

他们的故事业已落幕，在多情的记忆和冷漠的现实面前，喜乐哀痛早已被当事人深埋，被时间掩盖，能够肆意为那一场场拥有与离别落下泪来的，从来都是我们这些旁观者。每个人都是别人故事里的旁观者，有的看完了全程，哭的比当事人还伤心，有的看一个片段就疼的落下泪来，经由别人，路过自己。在别人的故事里掬一把自己的热泪。

这世界山长，水长，所有分别的人都还在，只是你找不见对方了。

八

你说玉楼朱颜，飞月流觞迎客棹 ，后来幽谷居士，枕琴听雨卧禅房。

这是出家成佛，不问红尘。

你说高山流水，客答春江，后来章台游冶，系马垂杨。

这是登上仕途，兼济天下。

你说锦色韶光，花灯幢幢，后来荼靡开至，青苔满墙。

这是闭关修道，羽化成仙

你说天地玄黄，风月琳琅，后来月斜江上，云淡天长。

这是天下所有普通人最容易做到的事，封存记忆，笑看花开花落，不语云卷云舒。

九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片古风作品，不但惊叹作者的文学造诣和丰富学识，更是因为其中包含的丰富情感。那时我手抄这篇作品给我喜欢的女孩，第二天她将它塑封起来说要永远留着。

一去六七年，早已断了联系，我的手抄版怕是也被丢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了吧，还是夹在哪本书里，平整如初呢。

罢罢罢，我确乎不敢再想下去，我还是做一个普通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