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消失不见的梧桐叶
早晨一到窗前,窗外的雪花肆意飞落,一片银装素裹。今天冬天似乎来的很早。昨天还是“梧桐雨满一地”的满目金黄,今天就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冰清玉洁。短短两天,就经历了秋冬俩季,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昨天的梧桐叶雨不由得让我想起刘奶奶。
刘奶奶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老顽童”。
她总有讲不完的故事。孩子们都很喜欢听她讲故事,包括童年的我。天气晴朗,晚上的星星眨巴着眼睛,刘奶奶一脸笑容,拍着手,“神神叨叨”得开始滔滔不绝的讲着她的故事,小朋友都听得入神,忘了回家的时间。
“天上有好多神仙,他们住在天天堂里……他们心地善良,有美丽的花仙子、有快乐的小天使、有憨厚的猪宝宝……”她一边描述着,一边比划着神仙们的相貌和性格,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孩子们应和着。“奶奶,有没有像我一样高的神仙?”“奶奶,天堂里,他们需不需要背着书包去上学”“他们会不会,掉下来,就像猪八戒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她一一给大家解答,大家快乐的拍手叫好!
我很喜欢听刘奶奶讲故事,可家人总是不让我接近她,我偷偷地跑到她家门口。
天气又渐渐暗了起来。美好的故事又开始了。“以前有个姑娘,她有种奇特的功能,就是能变出好多好东西……”这时,刘奶奶的话被打断了。
“你一天到晚没干正事,就在家门口,胡扯八道什么啊!” 只见中年妇女样子凶极了,双手掐着腰,圆规一般站立。孩子们都吓坏了,急忙着跑回家。刘奶奶看孩子都搬着板凳走了,急切得哭喊着:“孩子们,別走啊!上帝会保护我们的!”她的声音很大 ,孩子们跑的更快了。
印象中,自此以后,很少有小孩子晚上到她家门口听故事了。
“老顽童”就是“老顽童”,她总会给孩子们惊喜。
上次孩子们吓跑后不久就是端午节,她一大早跑到麦田边的晒场旁,排好板凳,依然春天般的笑容张罗着免费给孩子们穿戴彩线。“孩子们啊,奶奶还教你们编鸡蛋网啊。”她一步一部的教,调皮的孩子却也一步一步的学。不一会儿漂亮的鸡蛋网就诞生了。
第一次编鸡蛋网,回家向姐姐妈妈炫耀一番,她们却很不高兴,说我乱跑,还把我手上彩线用我自己家的线换了下来。我不能理解,委屈得哭着:“刘奶奶人那么好,为什么不让我和她玩!”“她是个憨子,脑子不正常,知道吗?万一,你哪天被带成傻子怎么办?”我没说话,觉得大人们就是固执。
什么是憨子?童年的我不解,小伙伴们也不解,我们依然偷偷地找奶奶玩,让她给我们讲爸妈们的不会讲的故事。
夏日下雨的时光是孩子们最爱。孩子们打着结伴到池塘边采荷叶!偌大的池塘,满满翠绿的荷叶,孩子们兴奋不已,恰巧在池塘边遇到了刘奶奶,她一脸兴奋,脸上立即绽放笑容,打算把她采的荷叶送给我们。就在那时,我隔壁的小伙伴豆豆不小心在岸边滑倒,眼看就要掉进池塘,奶奶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奔到豆豆身边,拉住他的手,嘴巴掉着口水,对我说:“喊人!喊人!”
我害怕极了,飞似的跑到豆豆家,把他爸妈叫来,他们后面跟了很多看热闹的村民。幸好及时,豆豆得救了!幸好奶奶抓住豆豆的手,豆豆得救了!“豆豆,我和你说多少遍了,不要跟她乱跑,你就是不听……”豆豆妈指着奶奶,奶奶一脸无辜,紧闭嘴巴摇着头。我不开心的为她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奶奶救……”,没等我说完,豆豆妈指着我说:“你这孩子也不懂事,整天带着我家豆豆找她一起,这没出事倒好,要是出事了呢!”说完,就搂着豆豆气冲冲地离开了。剩下的村民们议论纷纷,庆幸的,指责的……“你这个老不死的,你就不能消停点!”那个凶凶的中年妇女出现了,指着奶奶大骂。刺耳的声音让我再也忍不住:“豆豆自己滑倒,是奶奶救了他!”我不知道村民信不信,我只知道,那天晚上妈妈把我拉回家揍了一顿。
从那以后,我就很少看到刘奶奶了……
深秋的风总是那么萧瑟那么冷,它带着村口的枯黄的梧桐叶落满一地,诉说着无法诉说的苦楚。
那时,妈妈决定把我送到县里的寄宿学校,说那里教育好,可小小的我还惦记着刘奶奶的童话故事,她的彩色绒线……
在学校里,和妈妈讲电话问到奶奶,说她儿媳妇让他到村里的垃圾场分垃圾了。
最后一次见到奶奶是在第二年暑假,我坐在家门口树荫下乘凉,远远的看到她还穿着稍厚的破布衣裳,拄着粗木棍缓缓向我走来,她见到我一阵欣喜,笑容依然像春天一样温暖,我却笑不出来:奶奶憔悴很多。我不知说什么好,问她最近好不好,她一直保持的笑容不说话,然后从口带里拿出什么东西,然后放在我手中,我展开:是融化了的糖果!黏黏的,上面粘了不少布上的毛。刹时,眼泪溢满眼眶…… 时光是神齐的,又是刻薄的,它让我成长,却让刘奶奶随着一年的梧桐叶雨,永远的躺入大地,也似乎将我的快乐童年一起带走,一起消失不见……
葬礼那天,天气温暖,像春天一样,偶尔飘过的秋风卷着梧桐叶,也卷着刺耳的假惺惺的哭泣声。灵棚前,刘奶奶五岁的孙女随着灵棚里的音乐手舞足蹈。
又是一年梧桐叶雨季,校园里的落了满地的黄灿灿的梧桐叶在雨水洗礼下脉络愈发清晰,温暖着视线,像春天一样,像刘奶奶的笑容一样。只是,梧桐叶应该没有一片是一样的吧!
眼前,第一场冬雪,如棉被一样埋盖着昨天的落叶,温暖它们,期盼着,期盼落叶化为泥土,孕育着来年的郁郁葱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