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鹿角

我们心里都有一头羚羊，它永远奔跑在前方，全身逆光。唯一可见的，是一只壮美鹿角。

——题记

忽遇羚羊挂角，莫道迹，气亦不识。是《景德传灯录》里的一个故事。意境超脱、不着形迹是语言学家们的事。于我，大概是眼睁睁地经过和错过的寓意。你所见不过瞬息，然，瞬息万变。

近日担着某比赛工作人员的名头混迹在评委席中，途中某学长传授朗诵经验时，提到男生在朗诵凄美类型的古文上有声音上的优势，我顿时不服气。不仅场中窃窃私语，连带回寝室后也自己倒腾朗诵诗经许久。念许久，念想许久，尔后是难过。不是难过自己的朗诵如何，却是难过这许多篇章里未识得的通假字。古文常有通假字，即使当日熟记于心，也终有一天会忘记。我们会忘记字背后的另外一个字，是否也会忘记一些事背后的一些人。往事最不可捉摸，记极反忘，不念刻骨。瞳孔里不断映出的万象，由感官、思维牵引出立体的空间，这便是经过与错过，然后付与时间去错过，逐渐模糊不清，最终错失。

说起我们因为看到而有未看到的错过，都是绑着一个无可磨灭的过去式的拥有，因为拥有什么而给了时间错过的机会。这倒是这无比科学并不容文学幻想的宇宙的补偿了。七年后的某日，我在从操场回寝的路上，夜色茫茫，并不与七年前的任何一个夜晚相似，却如平地惊雷，令人猝不及防，兵荒马乱。我想起七年前的邻家姐姐。她有着一个特别的姓——鹿，和她鹿一样有优美轮廓的双眼。她说你是小孩所以我陪你玩，她说你穿吊带衫比另外一个小孩好看，她说你帮我对付几句班里那个碍事的男生，她假装凶狠地说我就是要饭的哦（她来我家借醋，我小声说像要饭的被她听见）。虽然我一开始没有勇气主动去找她，虽然那件吊带衫现在看来朴素得令人抱歉，虽然那个被我恶言相对的学长其实是个好人也是她的损友，虽然当时我是带着玩笑语气的悄悄话，虽然我们依旧有着年龄和思想上的隔阂。但她依旧是那个特别的邻家姐姐。我们不是最亲，但她那样平淡温柔地走过我的光阴。即使我们当初忘了告别，也再无重聚。那天晚上我看着只有三颗星星的夜空，瞳孔里是我所处的无可更改的周遭与空间，脑海里是我无可更改的思念与怀念。

你所见的皆非你所见，是世界给予你看见的模样。透过瞳孔透过心扉的是维系在往日情景画面的人事。当思绪开始升腾，昨日近日之事万花一现。回神是最寡淡的告别，无迹可寻。

来来往往，因缘际会。有一段时间，我时常在校内碰到一个和我同学交好的同院男生。那时我们并不熟识，或行或坐，并不打招呼，心中叹一声真巧作罢。后来才意识到，我们也许每天重复遇见许多人，只是并不相识，也无重复一说。遇见与相识，是相识一词罢了。

相识有些在路上，有些在以后。人事交集，无可捉摸。我们会心有期待，心有怅惘，心有追逐，无可避免地与之承受相应的经过与错过，生生不息。未可知的人事，正如逆光的羚羊，我们不可见它的全貌甚至须尾，只来得及路过它停留的地方。在逆光中喷薄隐现的一只壮美鹿角，是心底所有温柔的期望。

这是漫漫生平，而我们心怀期望。经过与错过，都是在心头一淌而过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