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树下,每逢雨季,总是连花带叶,残落湿地。
老房子旁,恰逢清明,才有追思之意,循规蹈矩。
老房子旁边就是梨树,和老房子一样的年龄,老房子有多少个日日夜夜,梨树就有多少个春夏秋冬。
上世纪初,老房子就随娃的嚎哭坠地而建立,从娃的生到死,辗转一个世纪多,孕育了一个家族,由盛而衰。
娃的小学未满便回家随了地,和着牛、牛犁,像是每天离不开一样瘫痪在上面。邻居说,只为生计也是迫不得已。即成年时,依传统习俗,媒妁之言后成婚生子,也许是深受“老有所依”的思想影响,后来便有了一大家子人,直到第十个孩子出生,他才终于老了。他没有背景,没有文化,有的只是能撑起十个孩子生活学习的身体和毅力,这是属于他农村人的朴实,属于他的责任,所以在每个离开土地的日子,他换作肩膀继续谋生,徒步上城,只为换取两桶菜籽油的价值,并全部用于存款,每周一次,一次就是一周,周而复始,好像每天都重复着一样的事,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在做,简单到让人乏味,但他,没有说话,没有多余的想法,有时候他会在田间小憩时,坐在田埂上抽着烟,吐两口烟雾后嘴角歪歪上扬,泛起皱纹拉扯着的笑意,顺着烟圈散去的方向。
到了知天命的岁月,日渐衰退的身体终于证明他真的老了,终于他也可以停下那张几十年如一日不变的时间表了。嫁出一个又一个女儿,看一个又一个儿子成家,从老房子中堂到院坝路边,进进出出中,随着人的散去,曾有的欢声笑语叽叽歪歪骤减,留下自己内心的空虚和自己作伴,虚有如释重负之感,实则含泪祝福。每一次的婚嫁,他都笑着打理,哼着小曲,直到送走了最小的儿子,他就真的孤独了。老房子的瓦翻了又翻,探亲的儿女回家看了又看......
后来,儿子送了他一根长长的烟杆,亦是拐杖。从那开始,他便每天静坐,从晨到晚,吸着烟,惜着人。仓促的时间就这样追赶着他,愈发憔悴的脸庞和泛白的眉发,在某天终于让他停止了一切活动。记得最后那天,一生中所有的经历和情绪都化作一滩深红色的血,盛满了整个盆,而他,随着血液的凝固而渐渐失去气息,安安静静的,很慈祥,就躺在那里,嘴角一抹血迹,像是心愿未了却又很淡定从容,如他年轻的时光,操心一世又坚持一生,平凡了整个世纪。
他在土里的日子是属于老房子的,子女们把他埋在了老房子后面,让他可以永远看着它......
每年路过,我都习惯站在路边,听风看花落,又是一季,老房子没了炊烟从瓦缝中飘出,因为房柱的干朽,老房子也跟着倾斜了。坟头草绿了又绿,一遍一遍地覆盖着往日的新泥。清明挂在坟头的亲,也被风吹向梨树,悬挂在枝头,摇摇欲坠,像是脱皮裂开的树干撑不起它的重量一般......
很多事在你我出生之前就已经发生,在有选择和没选择的路上一直徘徊,有人奔着梦想,有人奔着使命,在我们死去以后,世界也是一如既往,只是我们年轻时都在用自己不同的方式证明着自己生存的意义。有人拼尽了整个青春和人生去担起无权选择的责任,并承受一辈子,许是为了生计,许是为了使命......就像老房子存在的意义。
注:每次远行,总是想到泪流,不想用矫情的措辞结构去修饰过往的曾经,我希望我是淳朴的,来自农村人的本质;我也希望年轻的人该认真思索自己的路,在不同的世纪,该有更多的方向去选择,来自老辈人为我们铺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