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记不起孩提时代的任何细节。电影《小情人》不经意地推开被光阴尘封许久的木门,记忆,慢慢地,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我还记得他当时的模样,六岁的个头,干净的脸庞闪烁着那双清亮的眼睛。他递给我一个游戏机手柄,“嗯嗯哼哼”。薄红色的嘴唇简单动动。这是童年玩伴存留在我忆海中最清晰的形象。
他时常来找我玩耍,双手简单地上下比划,咿咿呀呀的声音在此刻的记忆中也很简短,或许,他天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吧。那时的我还会叽叽喳喳地对他说话,尽管大人向我解释过,他是个聋哑人。可是我常常忘记这一点,他也在听着呢。
后来长到了一定的年龄,我便随父母搬离这个村庄开始我的求学生涯。关于这个村庄的映像也便理所当然渐渐模糊,渐渐远去。孩提时代的记忆本就是清浅的,像是一眼山间的泉水,随着时空的距离转向枯竭,任何时候都可能发现被蒸干。
直到某一天,我在新华书店的书架前徘徊,我偶然转过身,一个陌生而熟悉的眼神正望向我,是那个小伙伴!多年后突然的重逢使我满脸讶异地愣在那里,他肯定是认出我了,我就那样静静注视了他数秒,之后很强的陌生感开始袭来,我犹豫着朝门口离开,他一直保持沉静的神态,继续他的路线。是的,相顾无言。再见,之间划着数年的光景。而那一刻沉默是我们最默契的形式。
现在的我回首儿时认识的玩伴,我们多像是河上的浮萍,短暂碰上,而后又随流往之,没有道别,没有联系,只是偶尔想起我们都还在这条生活的河流之上。或许我们会再见,会再识,而之前的相遇并不能保证我们这样做,也可能,像这样,擦肩而过,不问往昔。
在以后漫长的生命之中,那段的友情被显得多么微不足道,因为简简单单,所以来不及深刻,而它又被显得弥足珍贵,因为简简单单,所以没有负担。
我曾多次回想那次再相遇,我们可以重新成为好朋友吗?我曾经有他这个好伙伴,现在呢,我没有想过光顾聋哑人招牌的店铺,我曾经会对着他说话,现在呢,我不愿意和聋哑理发师打交道。我仿佛变回曾经的我,审视着现在的我。曾经的交流有你所谓的困难吗?无需太多的语言,现在却将语言障碍强硬地拖放在自己与人之间,执意地避免接触这样的特殊群体,这难道不是自己在成长中形成的狭隘的意识吗?
之前,我自以为是地将这些归于成长的“礼物”。因为你懂得更多的原则,了解更多的真相,阅历丰富了你对生活的见解,改变着你对生活的态度。我以为是我认识到的差异使我与他们应该有隔膜,是成长带给我这份认识。而再仔细想来却是伪命题。
很多差异是真实存在的,经过岁月洗礼,你越来越明白或多或少存在的差异,然而真正决定你的行为的,是你如何看待这些差异。成长的“礼物”是见识,而这之后对于差异的见解取决于每个人自身的修养。你若心存偏见,便做不到平心而论,更往往是将这个偏见导致的冷漠归咎于生活这个大概念上。你若善意理解,你完全是可以解决语言上的差异,我们依然像相互间平等的浮萍,彼此自由随流飘摇,这个自由与它本来的颜色深浅无关,或是无关紧要。
生活会改变我们许多,可能是形式,可能是观念,因人而异。但是在任何情况下,生命珍贵的品质都不能被借口埋没。如同我曾经对人的信任或许是因为洁白单纯,那么后来的信任应该是建立在了解和包容之上,这是人与人良好的沟通和相处的开端。我们需要打开世界的正确方式,不要因自己的局限被生活所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