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1999年的冬天。
这年,她的老伴在与癌症拉锯三年后终于顺从了命运的安排。
于是,曾经相伴四十多年的生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直至枯萎后,留下年逾古稀的她。
送走一批批前来哀悼的人,她伏于案桌,沉浸于更深一层的孤独和悲哀。
她的儿女早就成家立业,但她却一次又一次捧着他的遗物哭得像个孩子。
她丢失了他心中的宝。
儿女的轮番劝说也阻止不了她在自己那狭小的世界渐渐被更浓更深的悲伤包裹,她开始整天整天神情呆滞地坐在椅子上,看窗外缓慢舒展的云和偶尔掠过的飞鸟,开始时常忘记了吃饭,开始习惯将自己锁在空荡荡的家中。
为了让母亲早日从丧夫的阴影中走出来,儿女们决定轮着去看望母亲。
日子在平静中一天天划过,也许不久后她也便因抑郁过度而追随着她的丈夫去了,但是——
“咔嚓。”
女儿熟练地打开了房门,今天是她回家陪母亲的日子。
“妈——”她兴奋的声音在第一个高音未完的时候便止住了,她瞪大了眼睛,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挂在墙上的父亲的遗照不知何时已被取下,而父亲生前的物品全部被放置在原来的位置,门前的旧棉鞋,衣架上的老式军大衣,父亲生前最爱坐的藤椅……
一切在父亲死后母亲为了不睹物思人早就应该藏好了。
“哎,你回来啦。”母亲的声音从厨房里飘进来。
“妈!”
女儿冲进厨房,发现母亲正摆弄着三副碗筷,对自己微笑如水。
她早已没有了往日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女儿觉得心头有些难受,声音有些哽咽,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妈,爸呢?”
“你说老头子啊,”她眼睛微微斜了斜,“不是在椅子上坐着吗?年纪大了啊,就是整天睡。”
她又笑了笑,温婉,没有病态的狰狞。
女儿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她借口出了家门,用几乎是难以自己的哭腔给哥哥姐姐打了电话。
“你们快回家吧,妈妈她好像疯了。”
房间内依旧平静,老藤椅上尘埃未落,如洁白的将续满诗词的纸。
无论儿女们怎样旁敲侧击,她始终像是忘了老伴的死,并坚信他就在身旁。
“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啰嗦呢,喏,他不是在椅子上坐着吗?”她依旧微笑,眼睛看向空无一人的藤椅,却蕴着温柔。
再也坐不住的儿女们以检查健康为由将母亲半哄半骗带去了医院,医生在对母亲检查并在她居住的房间看了一遍后,将儿女们召集在了一起。
“很不幸,你们的母亲应该是因为悲痛过度加上年纪大了而精神方面出现了幻觉,陷入了自己臆想的那个世界,不过目前看来她并没有对其他人造成影响,而且我也不建议你们将她送到医院住院治疗,你们可以看看这个,是从你们母亲房间里找到的。”
医生取出了一张年代久远的泛黄的纸。
上面是一首母亲早年写的小诗。
当戒指光辉不在
当婚沙落满尘埃
当时间使我们的容颜老去
我不怕
正因为有你
我才有勇气说永远,永远
儿女们沉默了,嚎啕大哭。
他们最终没有将母亲送进医院。
当生和死的长河将爱划分得界线分明时,我们有千千万万的理由阻止她陷入悲伤,却没有一个理由阻止她继续思念自己的心上人。
我记得临死前,他双眼湿润浑浊,握住她苍老的手说:“我爱你。”
而她虽早已泪如雨下,却强捺痛苦,反握住他的手说:“我等你。”
因为爱情,让生命于蜷缩处重新开始流淌出希望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