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洛宇娜

傍晚的大风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屋内的风铃随着风“叮叮”作响，如鸣佩环，心却是闷闷不乐的。一个人在宿舍，孤寂和落寞不知何时悄悄爬上了心尖，侵袭全身，渗透到每一个细胞里，甚至每一滴血液中。伏在窗台留恋落日和弦月，窗外的世界早已人事皆非。

我不知意境如何，却仍是躁动不安。

不安的时候，就会想起我的姥姥。

小时候住在姥姥家，那时的我大概四五岁的样子，乖巧之余也常常淘气。姥姥家里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棵丑丑的桃树，一到夏季就会结出很多桃子，酸酸甜甜的满足了我的味蕾。

记忆中夏天一到，整个空气都会燥热不已。我和儿时的玩伴在似火的骄阳下跑的大汗淋漓回到姥姥家，一个个如同小黄狗一样吐着舌头叫着“热呀热呀”，姥姥总会笑吟吟地给我们洗几颗粉红的桃子，看着我们一群“小脏猴”狼吞虎咽的吃下去，每条皱纹里都洋溢着满满的慈爱。晚饭过后，姥姥就会拿出凉席铺在院子里，我和她相依而卧，尽情地享受着晚风的慰藉。姥姥轻轻地摇着葵扇，耐心得听着我兴致盎然的讲着诸如“邻居叔叔又给了我一颗糖”此类的话，并不打断，直到我说累了酣然入梦，梦也是甜的。

有时候姥姥也会讲故事给我听。姥姥的故事里没有白雪公主，也没有大灰狼和小白兔。她总爱给我讲姥爷年轻时的故事。姥姥口中的姥爷是一个大英雄，没有上过战场却也打死过几个鬼子，威风的很。每次说到这里，姥姥摇着的扇子总是会变得轻柔起来，她略带自豪也似喃喃自语：“妞妞啊，你姥爷啊，厉害的很呢……”我抬头看她，笑意浸满了她的眼眶，偶有星星点点。

姥姥和桃树填满了我的童年时代，是任何人都无法复制的岁月。

后来妈妈组了新的家庭，便把我从姥姥家里接走了。那时天真的我不曾想过，有一天我会离开姥姥，离开那个盛满童年记忆的院子，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更不曾想过，儿时那个一刻都离不开姥姥的我，也会在某一个寻常的午后恍然想起她。想起我半年都不曾打一个电话给她。

我的课业越来越忙，看望姥姥的机会越发变的奢侈，倒是姥姥，总会隔三差五打一个电话过来，说的不过是“学校的饭好吃吗？天冷要记得加衣服”之类的话，而年少的我却无法领会这看似无趣的问候中包含了多少关心和疼爱，只是愣愣地应着声，并不多说几句。姥姥似乎并未察觉我明显的搪塞，仍是乐此不疲地重复着同样的问候。现在想来，我那含糊的回应该多伤害一颗长辈的心啊！

去年夏末我回去看她，远远地看到姥姥站在家门口向外张望，一下子让我想起了当年我离开时她送别的身影。姥姥近乎语无伦次，一个劲儿说着“回来好啊回来好啊……”，不再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慈爱。刚坐下，姥姥就关切的问：“妞妞要不要吃桃子？姥姥给你洗桃子吃”，不等我回答便颤颤巍巍走向厨房，满头银发在阳光下显得更为苍白。无意中翻看姥姥的手机，通话记录那一栏我的名字占满了整个屏幕，过去几年的点点滴滴如同胶片一样在脑海中循环播放，我无言，脸上早已纵横开来。

都说时光飞逝，姥姥老去的速度却还是让我措手不及。姥爷走了之后，姥姥便迅速枯萎，这一朵灿烂的海棠花，终是无法躲避岁月的打磨。每每回去看她，都忍不住想要埋怨光阴的刻薄，岁月在她脸上留下越来越深的沟壑。相顾无言，只有那微笑仍然精致，只有对晚辈的慈爱仍然温暖。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只有在诗词中才能感知相离别思之苦，痛却也真实。

时光静默不语，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记忆里仍然是那嬉闹的小院，是唇齿留香的桃子，是会给我讲故事的天使。

风很大，岁月请不要伤害她。

作者简介：洛宇娜，知行读书会14级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