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尾
我是一尾鱼,从小生长在薄荷丛里。听祖父的祖父说,我们这样的鱼,只有遇见为我们流泪的人,才能长出鱼尾,游出薄荷丛。
几百年过去了,从来没有一尾鱼能够游出去。我们在这里生老病死,年复一年。
浸在水里的薄荷,在我们的眼睛看来,是近似天空的颜色。我爱这种颜色,如同爱我的尾。我那条还没有长出来的尾。
每天夜里我都在想,那个会为我流泪的人会是什么颜色,像我的天空一样吗,如果是的话,大概,大概我会爱上他。
然而一尾鱼怎么会知道爱情是什么,它只知道生老病死,在这片薄荷丛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薄荷丛外开始出现好多好多的人类。我的同类满怀欣喜的跃出水面,想要遇见一个人,那个人,肯为一条鱼流泪。可是跃出水面的鱼,都没有再回来过。它们淹死在人类的唾液里。两排洁白的牙,如同飘在水面上的云朵。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久,直到我们的种族岌岌可危,直到薄荷丛的水变的淡红,像天边低垂的夕阳。
直到,我遇见为我流泪的人。白衫白冠,有露珠一样清澈却又冰凉的眸子。他轻轻地抚摸我的脊背,那样深情,即使手被我的脊上的倒刺扎出血,他也不肯放手。薄荷那天空一样的颜色嵌进他的伤口里,然后,他为我流下眼泪,说了一串我听不懂的话。
我想,他一定是爱我的,一如我爱他。
我是一条长出鱼尾的鱼,可以游出薄荷丛,回到大海里。可是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爱他,他也爱我,我要留在他身边。祖父的祖父说过,我们族类生存的奥义就在于,为爱情奋不顾身。
我用尽一生的力气朝他扑去,虽然我呼吸困难,虽然我无比眩晕。可是这都不重要了。我只记得我爱他,他也爱我。
于是我也死在了案板上,如同我诸多的同类。案板旁边,他对另一个白衣白帽的人说,嘿,去水潭洗洋葱爪到一只鱼,清蒸还是红烧?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美人鱼,她离开了心爱的王子,逃到了一片薄荷丛,从此在薄荷丛里繁衍生息。于是有了一群没有尾巴的鱼,它们再也回不去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