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那雨不是疾驰狂降而来。它就着人们的喊应、归车的鸣笛,在晚霞一贯落位的乌蒙天边,徐徐踏来。暮色越拢越厚重,雨不再斯文地微语。它期待着热舞,开始了狂欢。千放的雨莲在牛奶色的灯脚路面上欢鼓着莲瓣,骤放,疾萎,重奏。雨帘遮掩着光亮,似乎在谋划着月亮不知的代言。
雨雾开始漫撒,微风捧送着湿润水汽摩挲着叶庞。夜静得只剩下渺茫处的一两声犬吠。万千细密的针脚密密匝匝的,晚间归车的鸣笛、脚踏板停转的索链被裹得严实,倒也没惊碎了廊下猫咪的迷梦。
一阵阵起伏婉亮的欢笑声突然闯入,似一把青剪,剪开了暮下雨丝纺成的布匹。花伞轻悄从远处浮近。伞下的女孩子们轻皱眉庭,偶尔泄露的单音调,让路人熟知她们恐湿了裙裾的翼翼小心。路旁,摊点的大伞孤立雨中。往日小吃热乎乎的椒油和浓郁的汤汁味、满撒的孜然香芝,现在竟剩了这一巷子的冷风急雨,逗留愈发不得长久。
朦胧远处牵出的一条青石板路上,有男孩子急匆匆地踩溅起一洼洼的水花。慢行的或闪跳的身影远远地扑湿了百十双等候的眼。三三两两的学生渐渐汇成了一波波的人流,送伞的捎饭的匆匆说着话,也有家长责备孩子不带伞不小心的,鼎沸声咕嘟了不到一刻钟,人群稀散。巷子尽头,几枝枇杷在墙内探出头。巷内,门窗轻响。锅里焖熟的饭菜被端上饭桌,碟碗上腾着热气。门角的猫咪早早扭身起来,慵懒躺到桌下,它们知道小主人要回来了,饭菜要开动咯。
等到孩归,渐渐人散,饭尽,灯起。街上灯柱微躬腰杆,恭望着人们穿街过巷走来。有鹤发夫妻撑伞漫步,有只伞片影踽踽独行。万树雨花下人们在昏黄灯光下踱步,是油彩画,更像是彩铅素摹。他们正如一弯浅河,快要在河滩消涸,急缓不再重要,恬淡又洒脱。你看正走来的那位老人,脚下的鞋子在湿路上趿拉着,不是洒“拖”,又是什么呢?
窗外一树树绿影让人恍惚想起外婆家的丝瓜架,夏日正是花果蓊郁的好时候。这雨就着暑热,丰了花蕾,润了草花。渐渐困意席卷,远方的老屋蜷在脑里,蜷成梦境。
薄雾弥散时,草叶上雨水映染辉光,又一个凌晨如约来访。